程亦骁

一

对了，他方才说自己……姓沈？莫非，莫非他跟赵云澜喜欢的那个沈先生是兄弟？

郭长城的脑袋里立马就脑补出了一部年度大戏，大约就是什么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弟弟之类的狗屁故事，还差点儿把自己给感动哭了。

不过，无论如何，郭长城还是得想办法让这沈先生跟赵云澜见面。俗话说，交流是感情进阶的基础，他得创造机会让这俩人交流才行。

既然打定了主意，就决定得付诸行动。

虽然说他也喜欢那位先生吧，可是面对客户的时候，他还是狠不下那个心去。于是，郭长城决定将那位先生给引出来。

他是头一次下界，跟这里的人都不是很熟，也没办法去套话儿什么的。所以，他就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测，去臆断那位先生的喜好。

兴许那位先生本来就是个直的呢？

郭长城做好了最好的也是最坏的打算，却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他的主观臆断。不论是“那位先生是沈巍”还是“那位先生喜欢女人”，都是他的主观臆断罢了。

于是郭长城就变做了一个女人，但因为技术问题脸还是原来那张——这当然不怪郭长城，他当年通过神格考试的时候，没考这门课。当时的主考官说这门课不考，他就没复习。

啊？你问为什么会去考神格考试？

其实是这么一回事，兔儿神这种职位吧，先后有好几个神仙担任过。这个职位属于流动岗位，在上面呆不了几年，总会有各种原因就下凡了或者是转世投胎了什么的——比方说他上一任，据说就是因为碰到了自己的真爱，所以追到凡间去了。

郭长城虽然说生下来就是个神仙，但一开始也是没岗位的。这种散仙都可以从学校里学习、考试，如果通过了考试就可以得到一个职位，考得就是这种流动的职位。

当然，比较大的官儿一般都是考不出来的，那种得需要评定职称什么的。郭长城只是个小仙，当初还是靠那胡子大叔帮忙才过了考试的，本身实力其实也就一般般。

“嗯，这样应该行了！”

没有镜子、实力不足又看不到自己长相的郭长城，全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一副样子。他心中幻想的是个长发飘飘、丰乳肥臀的大美女，然而实际操作之后，他就变成了一个身材跟原来没什么两样、但是换了身轻纱衣的……嗯，还是兔儿神啊。

于是他就又去敲那位先生的门了。

那位先生颇为不耐烦地看了门，见着是郭长城，先是被他这一身打扮给吓了一大跳：别说，仔细看看，郭长城这张脸还挺清秀的，配上这一身装束竟然也没多少违和感。

 

尤其他颜色选得妙，选了件青色的纱衣，轻薄透着些许的肌肤，却又没有那么俗气。

这位先生微微眯起双眼来，仔细打量着郭长城。郭长城磕磕巴巴地开口：“那，那个……”

“有事儿说，没事儿就闭嘴。”

那位先生的语气依旧不怎么和善，死盯着郭长城，冷漠地声音让郭长城又打了个寒颤。但郭长城就是觉得，他还挺帅气的。他还没组织好语言，那位先生又开口了：“不许结巴！”

他这么一说，郭长城就又紧张了起来。他略一摇头，道：“那，那个，我……”

“要是还给我说亲，就算了。”

先生略一皱眉，目光里满是嫌恶。郭长城磕巴了大半天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，低下头更没了话。那人冷笑，正想着要走，郭长城忽然福至心灵：“那个，有一位先生想要跟您见一面，我想问一问您有空吗？”

这人抬起头来，看着郭长城一双不知道为什么通红的双眼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
于是他就跟着郭长城出了门，去看看到底是哪位胆大包天的敢追他。

 

结果好巧不巧，赵云澜去了方才的那家茶楼。郭长城把人领了过去，远远指了指赵云澜，见楚恕之点头表示知道以后，立马就掐了个隐身诀消失不见了。

那人一见是个熟人，立马就没了好脾气。他跟赵云澜严格意义上来讲算是竞争对手的关系，私底下也是亦敌亦友。论起来，这两个人私交也还算不错。

何况赵云澜在感情上也算是个颇为高调的人，他喜欢沈巍的事情几乎全城都知道，包括沈巍自己。作为赵云澜的熟人，他自然知道赵云澜喜欢沈巍的事情。

至于他？

他当然不是沈巍了。

当然，郭长城本人还是不知情的，他在一旁隔空看着楚恕之跟赵云澜谈话，仗着自己耳力好，远远在一旁听着他俩的对话，心底一阵阵醋意翻腾。

你看看这俩人多般配啊，那位先生看起来凌厉霸气，而赵云澜看起来又是足够聪明圆滑，配在一起多么好啊！哎呀，赵云澜开口了，他是不是一开口就会向那位先生告白？毕竟在破庙里，他当着自己的面都能说得那么深情……

郭长城有点儿不忍心听了，可作为兔儿神，他还不得不把这对话听到底，见证一对儿新人的美好结局，才能算完成业务。

算起来，这还是他的第一笔业务呢。

已经盘算到自己第一笔到手的奖金应该怎么花的郭长城，终于听到了楚恕之的第一句话：“赵云澜？你不好好追你的沈巍，约我干什么？”

赵云澜颇为吃惊：“不是老楚，你自作多情什么啊，谁约你出来了？”

“他——嗯？”

那人朝着方才郭长城呆的地方指了一下，却没见着人，立即觉得不太对劲儿了。那人凭空出现了两次，都跟个斯托卡1似的跟在自己身后；而且两次都说要给自己介绍对象，也都是忽然出现又消失不见。

怎么，真是个兔子精不成？

他皱了皱眉毛，不说话了。赵云澜继续开口：“楚恕之啊楚恕之，你是不是单身单久了出现幻觉了？我早说了不健康的发泄方式要少用，你看你平时也不逛青楼什么的，憋出幻觉来了吧？”

“去你大爷的！说得跟你平时逛窑子似的！”

楚恕之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，赵云澜一时语塞，然后立刻冷笑：“我有心上人了，你有吗？你没有吧！”

他这样儿活脱脱像幼儿园里那得了小红花的调皮捣蛋大王，用一种得意洋洋的语气说：“我有，你有吗？你没有吧！哈哈！”

楚恕之懒得跟他解释。

然而一旁偷偷听着全过程的郭长城已经慢慢陷入了石化状态，整个人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，完全不能思考。

这位先生原来姓楚啊，叫楚恕之啊，真的是个好名字。

不对，不是，这不是重点！

重点难道不是他不是沈先生吗？

郭长城方才堕入地狱、变得冰冰凉凉的心忽然就热乎了起来，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新鲜热辣的鸡血，尘封已久的心获得了莫大的活力，原本以为一丁点儿希望都没有的事情忽然间就有了新的转机，他一下子就活了过来。

然而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，他再怎么好意思出现在楚恕之面前？

这会儿郭长城才后知后觉自己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事情：平白无故给楚恕之介绍了一个“对象”，还领着人家两个人见了面，最后才发现领错人了，人家楚恕之一脸疑惑不说，他自己还差点儿成了孤独终老的那个。

太傻了，实在是太傻了！

郭长城觉得自己大约是天字头一号大笨蛋了。

他傻站在原地太久，以至于没发现自己的法术又一次失效了，而且楚恕之还看见他了。方才还一脸鄙夷地看着赵云澜的人，忽然勾了勾嘴角，道：“我现在也有心上人了。”

郭长城大脑当机完全没听到楚恕之的话，不过也还好没听到，不然他非得急疯了不行。

“你也有心上人了？不能吧，前两天我问你喜不喜欢隔壁街口儿那姐儿，你不是说不喜欢吗？你瞅林静那个花和尚，就色迷迷地盯着人家看了老半天……”

“你可快闭嘴吧！”

楚恕之捏了捏额头，总觉得赵云澜都快把林静的形象败坏完了。上次那女的是个妖精，林静好歹是达摩宗正派弟子，冲那女子多看了好几眼，最大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个女子的弱点，所以才盯着人家看了好几眼。

到赵云澜这儿，就成了色迷迷了，可真是冤枉好人。

但楚恕之也懒得为林静辩解，反正这儿也没外人，他就任着赵云澜吹就是了。

“对了，你喜欢那人长什么样啊？”

“我就随口那么一说，你也不用当真。倒是你，跟那沈先生什么时候能成？你俩也郎情妾意你侬我侬那么久了，怎么就死活不在一起？”

楚恕之单刀直入，干脆利落直接戳到了赵云澜的伤口，成功地把话题给转移了。

而大脑当机的郭长城，也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庙宇。

 

直到第二天，赵云澜又一次来到了兔儿神庙；他上次是在这儿看见郭长城的，这会儿直觉告诉他郭长城在这里，便敲了敲郭长城的神像。

郭长城从神像后面绕出来，赵云澜见着他出来了，又道：“你是兔儿神吧？”

对方直截了当地点名了他的身份，倒是让郭长城惊讶了一下。郭长城还想否认，赵云澜又道：“我查过了，这兔儿神庙里根本就没有人。你上次说你是这儿的住持，是骗人的吧？”

“是。”

郭长城向来不擅长骗人，这会儿直接被人道破了身份，更是瞒不下去了，只能点头承认。

“你是听到我的愿望出来的么？”

“对，我是。”郭长城点头承认，“算起来我还得喊你声甲方爸爸。”

所以所有的错误都得算到我的头上，哪怕你形容人家的用词实在是太宽泛了，我也得自认倒霉。

郭长城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，可也不敢说出口。

“你要是叫我爸爸那得多见外啊，以后就喊我个赵哥就行。我查过典籍了啊，你可是得帮着我追到沈教授！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其实你也不用做什么，追人这事儿还得我自己来才行。不然啊，就没意义了你说是不是？毕竟是我追人啊，总不能什么事儿都麻烦你不是？”

郭长城的眼睛里含了热泪：原来甲方这么好搞定的吗？

他倒是不知道，从前的甲方并不是这么容易搞定的，只是赵云澜这个人算起来比较善良罢了。毕竟郭长城看起来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后辈，哪怕兔儿神是天上的神仙，他也觉得自己要求太高的话就算是欺负人了。

“谢谢你啊赵哥！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，我一定尽力！”

“对了，你真是神仙？”

“按理说我不该暴露身份的……但是你已经猜出来了，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，对，我是。”

郭长城的脑袋垂得很低，更是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。毕竟他是货真价实的神仙，一丁点儿假都没掺的那种。

“厉害了，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能见到个真神仙！诶，你能不能帮我个忙？”

“您有要求就直说，我一定尽力完成！”

郭长城从来没有过跟人类相处的经历，这会儿见着赵云澜，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。

“其实吧，我能觉得沈巍是喜欢我的。可是每次我约他出来玩，他都不答应。你说，这到底为啥啊？”

赵云澜的这个问题还真的把郭长城给问傻了。郭长城沉默了好一会儿，仔细思考依旧无果，最后只能无助地摇头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唉，我也没法形容那种感觉。对了，你见过沈巍吗？”

郭长城先是点了点头，然后立刻摇了摇头：不对，那位先生叫楚恕之，不叫沈巍。看到他那奇怪的表现，赵云澜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；不过他也知道郭长城是不会骗人的，所以只是叹了一口气，道：“唉，你有机会见到沈巍的话，应当是也能看出来的。”

赵云澜的眼神看上去是如此神伤，神伤地令郭长城都不知道应当如何安慰他才好。

“我倒是见到过一个人，他看你的目光了也是很深沉的……”

郭长城忽然想起来那位自称姓沈的先生，他看赵云澜的目光，活脱脱就是要将人给扒光了。

“那应当就是了！”

赵云澜一拍手掌，立马一锤定音。郭长城仔细想了想，如果那个人不是沈巍的话，那么还有谁是沈巍呢？

“那为什么，你们两个人两情相悦却还是不能在一起呢？”

郭长城问完了，发现赵云澜的面色特别地冷漠，就意识到自己肯定是问错了话。他立马捂住嘴，做出一副抱歉的模样来；赵云澜叹了一口气，想着“这孩子也实在是太傻了吧”的话，强压着心头的无奈，道：“这就说来话长了。”

说来话长其实也不长，大意就是赵云澜的父亲不同意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情；然而这在兔儿神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事儿，毕竟他就是处专门掌管这个的，这种问题是最好解决的。

他是专门庇佑这种恋人的人，人类的能力在强大也强大不过神灵，他郭长城真心实意地想要庇佑什么人的话，还是绰绰有余的。

只是若要是沈巍根本不喜欢赵云澜的话，那才是最难办的。

两情相悦固然不错，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有这待遇。万一人家沈巍跟根本就不喜欢他赵云澜，这一切不过是赵云澜臆断的话，那可就惨了。

郭长城从前没处理过这类事件，这会儿竟然开始担心起来了。

“你可以帮我打探打探不是？”

“怎么打探？”

“我觉得，沈巍对我多少是有情分的。这不是才让你去探听口风么？对了，你既然是个神仙，在人间有住的地方吗，要不然住我家得了？”

“不必了，我随便找个地方猫一下就能休息的。这个送给你，如果你需要我的话，只需要摇一摇这个铃铛，我一定会到的！”

郭长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金铃铛，递给了赵云澜。赵云澜收下铃铛晃了晃，郭长城立马道：“我这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？”

“我就是试试这玩意儿灵不灵。成吧，那我好好儿想想该让你干什么！”

赵云澜握着这个小铃铛，仔细地想了想让郭长城帮他做什么比较合适。说实话，他并不缺追人的手段，何况沈巍原本就对他有意。然而沈巍一直就不答应他的告白，总让他觉得烦躁。

而郭长城把铃铛交出去之后，就坐在自己的庙前头呆着，脑袋完全飞到天外面去了。

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呢？

郭长城一丁点儿主意都没了，一面叹气一面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。别说，天上的几朵白云飘过来飘过去的，看着还真挺像他自己的。

白白的长耳朵，跟他的耳朵也长得差不多。

然而下一秒钟，郭长城就听到了楚恕之的声音：“是你？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1斯托卡：跟踪狂

 @无笔良 4970，么么啾~